拙火之借鏡與探討(中)

林於灝(七十)

  「我坐著,緩慢而規律地呼吸,且將注意力貫注在頭頂,心中凝想著一朵盛開、發亮的蓮花……
  我凝神一陣子之後,突然感到在脊椎尾端,也就是身體和坐氈相接觸的那個部位,有一種奇異的感覺……
  這種感覺,真是前所未有,它向大擴張,變得極為強烈而詭奇……它再度向上擴昇,越來越強烈,我感到身體開始搖晃起來……突然間我感到有一股水流似的強光,順著脊髓往上沖入腦門,然後發生瀑布般的怒吼。光線越來越強,轟聲越來越烈。我感到一陣晃動,然後我覺得我從自己的身體裏脫逸而出,全身被一團光暈包裹著。
  要真確描述這種感受是不可能的。我主要是意識到一個被光波圍繞著的自己在不停的擴張。自我不斷伸展,越變越大,然而我的身體──作為我的直接客體的這個軀體,卻遠遠退縮至某處,直到我完全無法意識到它的存在。此時,我即一切意識。沒有形界,沒有一絲對於肢體的概念,更無感官所帶給的任何情緒或感覺,只是沈浸在一片光之洋裏,自覺己身的存在,並能知覺一切,恒常地朝四面八方伸展,超越了一切界限和物質障礙。我不復是我自己,更真確的說,我不復是過去我所認識的那個自己,不再是受肉體所桎梏的一個小小的知覺體,而是一個浩大的意識圈,肉體在裏頭變成了一個小點,整個我便難以形容的處於亢奮、快活的狀態之中。
  不知過了多久,圈圈開始變窄。我感到自己開始蜷縮,越變越小,直到我依稀而後更清晰地意識到肉身的形界。當我重新返回原先的環境時,立即又知覺到街上的噪音,再度感覺到手臂、雙腿和頭部,而終於回復成聯繫於身體和周遭環境的那個狹窄的我……
  我立起身子,覺得雙腿疲軟不堪,走路時一顛一跛。至於手臂,也好不到那裏,似乎我全身的活力已虛脫殆盡……
  平時,我躺下幾分鐘後便能入睡,然而這晚我卻異常地浮燥不安。今晨的興奮經驗,我無法將它和此刻在床上輾轉反側咳嗽的沈疴之感聯想在一起。我無端感到恐懼、迷惘,最後我在焦慮的心情下睡去。時睡時醒,作著種種奇怪的夢,末了終於由殘破支離的睡夢中醒來。凌晨三點鐘過後,我再也無法入睡,在床上呆坐著。睡眠並未使我覺得舒暢些,我仍是全身疲弱,頭腦昏鈍。此時練習靜坐的時間已近,我決定提前開始……
  我再集中心志,穩定思緒,當我心神整個匯聚於一點之時,終於一股氣流直往上竄昇。我不讓精神有絲毫分散,然後,再度地,一聲轟響闖入耳內,同時我腦中流入一股燦亮無比的光束,身體頓時充滿生氣。接著,我感到自己朝著四面八方膨脹開來,衝破了肉體屏障,整個人傾注於凝想那明亮的意識之光,與它合為一體,卻未完全沈浸其中。等到回復常態,直覺胸中澎湃不已,嘴內苦澀異常。這回的過程比前次稍短,亢奮的感覺略為減少,但身體宛如被一陣焚風橫掃而過,較之前日,更覺加倍的倦怠、虛脫……
  翌日,在難以成眠的一夜之後,我開始靜坐,卻驚愕的發現,我根本無力將注意力片刻集中於任何一點,而且,前兩次經驗中曾進入我腦中而引起激烈反應的發亮物質,此時已變成一縷黝暗光線,自動流入我腦裏,只是此刻卻無興奮之感,只覺得極度沮喪消沈。接下來幾天簡直是一場漫長的夢魘,我像是由平穩堅實的岩岸突然躍入一狂亂、湍急的漩流之中。過去數天來,一心想靜坐的強烈慾望已經消失,而代以一般對超自然力量的恐懼,真想逃離……
  到了夜晚,情況更加惡劣。我無法忍受上床後房中留有燈光。我的頭一碰到枕頭,立刻有一片火舌衝過脊椎,進入腦部深處。似乎,那一斷衝入腦內的生命之流在黑暗中流量更大,流速更強。每當閤上眼睛,便看見一輪怪異的光環,光流在其中旋轉、洄溯,在四周疾速繞行。景像奇特且可怖,使我脊椎發冷……
  熄燈後,我見不到自己在黑暗中緩緩飄浮至一個準備安眠的舒適境地,卻恐懼地進入一個激盪不已、巨大可怖的內在光圈之中,光圈快速流湧,就如某種詭異的發光體,內含無數顆微粒在相互交流疊盪,又像瀑布濺起的霧氣,在太陽照射下形成狂野、奔騰的閃亮雲霧,蠢蠢蠕動,而後墜入一灘蒸氣沸騰的水池之中。
  有時,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道熾熱的銅液熔柱,上湧通過我的脊椎,撞擊腦頂而後下墜,散落成一陣閃亮銅雨,籠罩我的全身……
  日子一天天過去,這種異常非但未消失減輕,反而變本加厲,逐漸變成著魔似的狀態,並隨著所見光影的越加強烈、奇幻,以及耳中鳴聲的日益響亮、怪異而越來越嚴重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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